作者：陈恩深 1997年于四川美术学院桃花村       

96年10月，“中韩漆画展”在中国美术馆展出。洋洋洒洒作品中，张世彦先生的漆画《抉择》和《紫气东来》引起了我的关注。他的作品与众不同，既有厚重璀璨的漆画美感而又耐品耐读。

        “抉择”一画，窈窕少女的好些双舞动着比画取景的素手分明向我们发出一个个美丽的问。情景中好些奔腾的骏马，原来少女在做她一生中最美好也是最困难的抉择。“白马王子呢？”这是少女的难题。然而细看少女头饰的阴阳鱼图案以及许多漂散在她衣裙上的鱼纹，我们怎么又不想到这抉择的人生广义：静止是很难契合于动境的，生命的大美深含悲意。

        《紫气东来》更著东方神韵。天国仙女乘马而至，仙女拨动和吹弄的乐响与其说是发自她手中的琵琶和长笛，莫如说更由自她身后圣洁晶莹的银华飞动！……白马轻弛，就要踏碎和逐散——至少也会冲淡——红尘世界的炽烈欲念（欲念是由左面洪流中金色的眼耳鼻口所暗喻）……

        这样品嚼着，不是我爱深究，确是作品明白彰显着作者的创作意图。然而如此明白的意指并未妨碍漆画作为艺术之美的充分表现。作品的高妙就在于，它将漆画形式与表述内容两方面都处理得非常融洽，可谓两不碍阻，相得益彰。我感觉这两幅作品富于意味，还因为它与当前漆画的小品装饰化倾向形成了鲜明对照。漆画发展至今，让人感到进展困难，或者整个艺术背景也如此？然而自身有没有问题？漆画始于漆艺，发展只几十年也许难免工艺气息浓厚，说来漆艺材质与技艺所致丰富效果也着实诱人，能够从中走出决非易事。但是漆画作为画种早成定势，怎样使其纯粹和成熟已是有志于漆画事业者回避不了的问题。

        中央美术学院壁画系教授张世彦先生，可说是用《抉择》和《紫气东来》两幅漆画新作为此进行了实在的探讨。从他富于成效的表现可以看出，漆画停留在玩弄技艺的浅表层次和沉迷质材的美丽炫惑是永远走不出工艺美学范畴的。同样，不尊重漆画特有材质语言的表征价值而一味袭用其它画种语言形式也难有出路。张世彦先生在作品中似乎巧妙地避开了两个难点，既非“玩技”也非“袭用”，较好地找到了“工”与“写”间的平衡之点。当然，我这样说，没有半点提供模式的意思。但有一点很重要，若要走向漆画的庄谨大成，没有艺术的纯粹和精神的深厚而只顾浮华浅俗的装饰是不行的。张世彦先生在作品中的涵华和隽永的品质追往倒是值得我们留意的。

        或者有人说，《抉择》和《紫气东来》的文学哲理味似乎重了些。即使这样，也比那些浮光掠影的、多愁善感和投机取巧等非常廉价就能轻取的所谓艺术更好更高尚，毕竟作者是在严肃深入地对待艺术。我们可以不像他的作品那样具有意义的确指，可以完全以纯艺术的抽象形式来进行我们“当代性”的自由表现。但是，只要是严肃艺术，其道德信念是不可置换的。这里的道德信念是指艺术家对待艺术有一种严肃不苟、纯粹高尚的求索精神。他的艺术直指于心。他静静地走，是他的心灵要他那样走。某种意义上，他就是梦游者，完全听任内心的呼唤。这样，艺术家就是走向心灵的深处，他的作品也就是他心灵深度的反映。并且决定自己作品的每一幅的起止也是完全听任自性。若是他有足够才情，他甚至尽可相信自己的成功，即对艺术事业有所贡献。而事实证明他常常是对的。

        今天的艺术是一片松散的情势，漆画在这时谈纯粹还真不是时候。然而它总得有一个像样的形态吧？还未凝聚就跟着消散实在是轻快的下滑，不过下滑有什么意思呢？我相信生命存在的价值仅指坚持，逆向于低级意志的坚持，走向深永的坚持。

联想于《抉择》，这也是一种抉择罢。 

陈恩深 1997年于四川美术学院桃花村